究竟应该如何去认识互联网 济南网站推广
  中国正迅速进入互联网社会,但互联网对社会的整体影响如何,至今未进入我们的学术体系,甚至未进入思想视野。

  一方面,国际学术界在此方面的讨论已非常深入,成为哲学、政治学、法学、社会学等领域重要的研究对象;另一方面,互联网正重组我们的经济、社会与生活,可我们对它的理解却还停留在技术和产业的层面上。

  究竟如何去认识互联网?日前,针对信息社会研究所刚刚发布的“意义互联网”的报告,《文化纵横》杂志与中国信息经济学会信息社会研究所主办了“意义互联网与适当社会”研讨会,在会上,著名哲学家赵汀阳教授发表演讲,对互联网提出了全新的认识,本报根据其发言整理成文,以飨读者。

  现代社会游戏正在终结

  对互联网我是技术外行,是旁观者,关注的是互联网或许导致的新权力问题。

  由于无法预知未来,因此关于未来的预测往往错比对多,而且即使说对了也无法断定是好是坏,因为未来属于未来人,我不能替未来的人去想象他们的标准,因此,未来的生活方式是否令人满意只能由未来的人去判断。

  互联网和生物学等等新技术或许导致整个世界的游戏状态的根本改变,现代社会的游戏正在终结,这是某种意义上的开端时刻和条件,它意味着新旧交替——原来游戏的稳定性失去了,各种规则和制度都被挑战,而新的规则和制度也正在形成。总之是一个生成的过程。

  权力犹如病毒

  我相信一个假定:权力从来都不会放过它能够生长的任何机会,权力不会消停,不会接受一个稳定结构,不会安于本分地接受监管,限制自身,放弃最大可能的利益。权力一定会去寻找能够让它生长的新机会、新条件或新空间,甚至变形而获得力量,就像病毒一样,这是永远值得警惕的问题。

  能够让权力迅速生长的地方一定是相对无序或者未受充分控制的新空间,权力不会放过新空间,新权力可能会与新技术联手而试图占领未来。当然,也有可能出现反对权力的新方式,权力与反权力是一个不断消长的运动过程,类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辩证过程。

  即使只是技术的量变,增加一点、扩大一点,速度快一点,都有可能导致社会的质变,这是新技术的现象。比如我们可以想象在非洲大草原上所有的蹄类动物时速都由60公里提高到100公里,结果狮子全都饿死了。这说明,量变足以导致致命的变化。

  服务就是力量

  今天互联网普及率的增加,速度更快,信息量更大,这已经导致社会生活的一些变化和很不同的生活方式,而且很多人已经高度依赖新的生活方式。

  依赖性蕴含着权力的秘密。现代开始时,知识就是力量,后来信息就是力量,而在以新技术为依托的未来里,我看是“服务就是力量”。服务,或者说足够好的服务,导致消费一方的高度依赖性,也就构成了权力的新基础。新技术,比如说互联网、智能系统、基因技术最有可能得到金融资本的支持,这种资本与新技术的系统有能力提供最广泛、最平等、最全面的服务,就能够生成最大的权力。普遍依赖就是普遍被支配。

  技术专制与传统专制不同

  新权力和新技术体系可能改变许多概念的意义。比如说,自由可能变成是技术服务所提供的选项,当系统和技术能够提供足够丰富的选项,所谓优良服务,人们感觉既舒服又方便,而舒服和方便就足以让人接受被系统和技术所支配。情愿被支配,这是新权力的问题。

  民主和市场都是通过每个人的选择形成的公共选择,民主和市场与新技术条件的全面服务系统之间有着契合关系,这意味着,市场和民主将支持新技术全面服务系统的专制,不过,这是民主和市场所选择的专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政府专制。

  技术专制是市场和民主所支持的,技术系统的新权力试图把所有人变成客户,因此倾向于提供人们需要的良好服务。

  从公意到现实公观

  同样,民主也会发展演进。意思是,人民意志的直接加总或许会变成由新技术和系统权力所推荐的公共观点选项所代替。既然公共观点是自由选择的选项,因此仍然是民主的。

  这类似于好莱坞大片,尽管是系统生产出来的产品,却是大概符合多数人“喜闻乐见”的选项,当然,这种接纳方式也是被系统所塑造和培养的。公共观点不是卢梭空想的公意,而是现实公观。

  公观是否是更好的公共选择?这需要思考。或许阿伦特和哈贝马斯会认为,只要公观是基于理性讨论的,就有可能是更好的;或许罗尔斯会认为,不通过讨论的无知之幕下的公观才是更好的。互联网天生是个民主言论广场,类似城邦的agora,在这里人们本来可以自由发言。但也有个问题,在互联网广场上,公共观点有可能淹没少数人观点,因此失去一种本可在场的讨论对方。还是这句话,权力与反权力的运动是“辩证”发展的,未来会发展出什么样的反权力的技术手段,同样也非目前所能想象的。

  互联网依然是江湖

  互联网这个世界目前还具有初始状态性质,这种初始状态可以类比为江湖。人们在互联网空间里有更多的自由博弈和未被限定的机会,有着未封闭的可能空间,因此有更多的自由行动。但它是否也有可能跨界导致公民社会的江湖化?这是个问题。

  互联网并不是一个自足的单独世界,它与现实世界之间有着通道,甚至可以直接映射为现实世界。既然互联网的江湖世界比现实世界更活跃,也就具有引导能力,事实上更有活力的世界总是能够影响相对稳定、比较惰性的世界。在互联网江湖里,社会关系、身份认同、新族群、新的意识的共同体,都在不断生成和变化中,它将形成什么样的均衡和制度?或者总是在流变中,都有待观察。

  自由是否会慢慢消失

  我的问题是新技术所定义的未来可能有一种新奴役方式。技术将使每个人之间越来越平等,技术本来就是推广平等的力量,但同时每个人相对于技术系统来说却越来越弱小,技术系统越强,每个人就越弱小,康德所说的自己为自己立法的自治自由会慢慢消失。

  最后还有一个疑虑。由金融资本和新技术所定义的新权力,会把“运作”的问题变成主要问题。一切事情取决于运作,而不是意义和理想。传统管理问题关键在于占有,比如说什么叫做一个国家?就是占有土地和人民,就拥有了权力。在未来,占有的问题仍然存在,但更突出的问题或许是“运作”,谁掌握了运作,就实际上掌握了一切,因为运作很可能会成为控制一切事情的关键环节,成为纲举目张的那个纲。不过,假如未来技术的发展并非仅仅强化了系统的支配能力,而同时也强化了个人终端的自由能力,或许就能够看到权力与反权力的辩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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